病中的母亲
发布日期 : 2014-10-05点击次数 : 来源 : 《山东教育》小学刊
陵县前孙镇中心小学 陈学成
母亲虽已去世两年,但我的思绪仍如柳絮,纷纷扰扰,随风飘舞。
病后,母亲苍老虚弱了许多。自从医院回来,她更是不出门,一躺一个晌午就过去了。左邻右舍一拨拨地来一拨拨地走,她应着她们的心愿,重复着医院里的种种情景,诉说着不安、恐惧与疼痛。末了,如年轻时的她:“咱还不是挺过来了!”脸上的笑容却让我心碎:我们隐瞒了她的病情,她也认为自己会慢慢好起来,她是多么眷恋人生啊!
屋内虽生着炉火,我仍感觉寒冷逼人。日头充足的时候,我总是劝她:“出去走走吧,这样好的天气,冬日很难得了。”她也像个孩子,牵了我的手在院子里左看看右瞧瞧,口中唠叨不停:“棉花柴怎么还没拔呀,只等开春了;竹竿架子你拆了吧,来年种豆角的时候还有用呢;院子常扫扫,人家来了不好看……”我一一应着,却没有心情收拾。
她的头发长了,却疏于打理,整个人看上去颓废了很多。她总是说浑身乏力,就让它自然生长吧!我说:“那就去赶集吧,叫辆车很快就到了。”她却不肯,差了我去邻居家请人来剪:“你红英婶子手巧得很,让她理理就行了,以前你们不在家的时候呀,都是她帮衬着打理。”却不巧,婶子不在家。也不知为何,当时我突然来了勇气要给她修理。我学着理发师的样子,一手握了剪刀,一手拿了梳子,却生疏得很!每剪一下就征求她的意见。母亲耐着性子说:“理吧,理吧,你长这么大还没给我理过发呢!”忐忑剪完,我却笑得喘不过气:简直是个梯子头,参差不齐。拿了镜子给她,她也笑了:“笨丫头,都当妈的人了,手还这么拙!”
她的食量骤减得厉害。几筷子菜,几口馒头就打发了一顿饭。想过去她每顿能喝几碗粥,再吃一个大馒头才算一顿饭。我便哄她:“娘,再陪我吃点吧,剩下就浪费了。”以往她总是说:吃了不心疼,剩下就心疼。我想此法应对她好使。她却摆摆手:“饱了,饱了,剩下就倒了吧。”大娘、婶子时常端了吃食过来,全是母亲喜欢吃的,却也只是吃几口,就嚷嚷着饱了,任凭她们怎么劝也无济于事,倒是让我尝了鲜。
她的老友隔三差五来看她,我对人家羡慕不已:年龄虽长于母亲,却身体康健,面容更显年轻。母亲总是很高兴,却虚弱得—说会儿话就累了。我把被子垫高,让她倚在枕头上,果然舒服了许多。她们常常说起陈年旧事,大都是昨天或前几天说过的,却依旧讲得兴致勃勃,似乎从未说起过。我忽然意识到她们老了,老得这样恬静淡然,忽然有些伤感,却又说不出什么!
她的睡眠越来越差了,开始整晚整晚的失眠。寂静的夜里,她辗转着,沉重地叹着气:“胸口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上气来。”而我因感冒未愈,时常剧烈咳嗽,她便停下来,摸了我的手:“你咳嗽,咳到娘心里,我比你还难受。”漆黑的夜里,我任眼泪狂流:这样贴心的话我从未对她讲过,不能替她分担一点痛苦,却扯了她的心,让她替我担惊受怕,真是罪过。
每晚,我都要将药片分好,看她一把把吃下,心里却酸涩难受:虽知收效甚微,只能减轻一点疼痛,安抚一下她的精神,嘴里却依旧说着:“只有坚持吃,病才会慢慢好起来。”她也笑:“落不下,你忘了我告诉你的话,算命先生说我能活到90岁呢。”说着又自顾乐了,“活那么大岁数干啥,给你们添累赘。”不及我答话,她又说:“听说了吧,村里老人过了60周岁就能吃劳保了,你大爷大娘都吃上了,过了这个年,我也赶上好事了!”我笑:“娘,你就猛活吧,好事还在后头呢。”一句话逗得她哈哈大笑。
一日,她幽幽地说起了我的父亲:“你爸病时,我自个就能照顾他。现在我病了,却拖累了你们。”想她操心一辈子,如今病榻上却还想着我们,心里五味杂陈,“娘,你就好好养着,很快就好了。等好了,我不在你身边,你又该念叨我了。”她笑笑,“也是,若不是这病,还见不着你呢!”听此话,我更是难受,“娘,你去我们学校住吧,我也方便照顾你。”她却固执摇头,“人老了,还是愿意守着家,哪里也不如家好。”
刘庭信言:想人生最苦离别,几个字细细分开,凄凄凉凉无了无歇。每次离开她,望她不舍却又催促我快去赶车,就像小时候她催我上学时那样。而如今,我的步伐却不再欢快,真是举步维艰。不能陪她看看最后的夕阳,更是莫大的哀痛。
母亲——我想你!
(《山东教育》2014年9月第2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