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景窗内情

□ 黄  明

我的书房里，宽大的书桌正对着一扇面朝东的大窗，透过它，望得见东山起伏的山脊和满山苍翠的松柏。若是十五月圆之日，每每能得见一轮明月从东山背后缓缓升起，硕大、浑圆、明亮。每当这时，耳边就会响起李白雄浑彪悍的诗句：“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注视得久了，就越发感到窗是窥见世界的眼睛、心灵感应的端口、一副永恒的画框。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一扇窗就是一道流动的风景，一段往事的回忆。而今，窗已不再仅指开在墙上的供通风透气采光的装置，而是镶嵌在了飞机、火车、轮船之上，透过它你能看见更多不同的风景。

舷窗

飞机仍在爬升，大地消失了，机翼下是白色的云层，雪野一般直铺到天际。没有云的地方恍若清澈的海洋，又如平静的冰湖，隆起的云朵则宛如一个个巨大的雪堆，阳光没遮没拦地将这一切映照成通体透明。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只有白色与蓝色，寂寥无声，纤尘不染，纯净得如水晶一般，这便是很久很久以前，当生命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我们这个星球原始的样子吗？我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星球上的，又是什么时候将它侍弄得五颜六色、喧嚣浑浊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唐人张若虚的千年疑问，若是能在天上或许更能了悟人们对人生和宇宙的无穷感概。

没有了云的遮拦，阳光正肆无忌惮地投射在这平滑如镜的“海洋”上，明晃晃，金灿灿。“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生活在1200多年前的诗人李白不可能真的飞升到天上去，但是他的想象却达到了很高的真实，这不能不令人佩服。

写到这里，又记起另一处舷窗。那是在从大连到烟台的渡轮上。是夜，一轮明月高悬星空，又大又圆又亮，在海面上映照出一道碎银般的航路。我们睡意全无，急忙来到船头甲板上。此时，渡轮正直地朝着月亮的方向航行，仿佛一直要将我们带到月亮上去，这种奇妙的感觉今生仅此一次。

车窗

旅欧之前一心想着的只是去看古堡古迹这类人文景观，没成想却被优美的自然环境惊呆了。地面是草，山上是树，不见一丝裸露的黄土，洁净到无以复加，所有的色彩都是它原有的样子。车窗外，令人目不转睛地去看的不是高大古老庄严的教堂、古堡，而是草。动辄几个小时的车程，蜿蜒起伏的高速公路两旁，草，草，草，全是草，宛如一首华贵的绿色圆舞曲，从开始一直演奏到结束——全程透着高贵的典雅与宁静。

所有这一切都是人工的却又是自然的。高低起伏的舒缓的丘陵，就像连绵不断的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高尔夫球场。但这绝非消遣之地，也非我们理解的绿化，而是实实在在的牧草。随处可见打好捆的草墩稀稀疏疏地散布于山坡上，和着啃草的牛群，以及散落在山间草坡上农舍的红顶白墙和教堂高耸的尖顶，令这山野也有了灵性与亲和感。忽然觉得这眼前的景色有些眼熟，这是？哦，想起来了，是此前见到过的法国印象派大师克劳德·莫奈的名画《干草垛》。那是画家1890年在吉维尼村创作的十五幅系列组画之一。画中，草垛上的光与影有着完美的融合；天际,淡淡的鹅黄色映着轻盈的白色,连绵起伏的群山被涂上了紫色和星星点点的白色。山前是几棵树和几座农舍。眼前的车窗外不正是这样的风景吗？不经意间，这世界名画中的景象就这样真实地呈现在你眼前，而画框就是这车窗，怎能不令人喜之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