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一天
发布日期 : 2017-12-05点击次数 : 来源 : 《山东教育》小学刊
山东省海阳市徐家店镇中心小学 李 萍
父亲七十八岁,一腿截肢,终年一瘸一拐日日不停闲。
睁开眼时,窗外已是风雨雷电。待雨声稍息,雷电远去,想想时间也不早了,便下楼过去吃早饭。
大街上水流潺潺,雨后的秋风凉意十足。进了门,院子里摆的大盆小桶皆已涨满了雨水。
推开纱门,家里静悄悄的,这个天气他们不会上山吧?果然,母亲在炕上和衣而躺。父亲在缝纫机前手里拿着水红花布,不知在做什么。
每天早上,母亲都会将我的早餐放在菜板上。一碗豆浆,一个鸡蛋,一盘蒜拌茄子或是海带丝之类的小菜,有时再搁上一个半个馒头、包子。今天早上是一个火烧。我拿起来,发现火烧烤煳的那层皮全被抠去了,露出了松松软软奶白色的瓤。
刚吃一会儿,父亲在里屋提醒我有花生。看到洗得白净的花生,我知道那是昨天父亲从山里薅来的。
昨天傍晚吃完晚饭刚出家门,父亲骑着电动车从胡同里出现并把我叫住。到了门口,父亲下车,双手抓住车把,弓腰把电动车推进院子,把东西解下来,嗬,长得好高的花生蔓!咋薅了这么多墩花生!“别当了芋头。”父亲边说着便拉出一棵花生蔓,将满挂着累累花生果的一面抖给我看。
“这有烀了的花生。”父亲起身离了缝纫机向我走过来。花生白白的,不是生的吗?我捏开一个,果然变了色。“我不爱吃烀的!”父亲耳聋,我得大声说。父亲得到答复后哦了一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向缝纫机走去。
中午的天气有些闷热。桌子上摆好了午饭:一盘辣椒黄瓜炒西红柿,一碗剁辣椒和葱,盘子里盛了胖胖的大火烧。母亲端上一碗黑面汤放在桌子上,随后又端上两碗。父亲还坐在缝纫机旁低头做着。待我搁下筷子,身后父亲的缝纫机声开始“嘎达嘎达”响起来。
平时晚饭的时间是六点,今天我特意早了约半小时,过去看看父亲又在干些啥。
父亲总是闲不着。天旱那阵,开着三轮车早起去拉水浇园,那阵拉水是要排队的,父亲就四点起床。他右腿装了假肢,穿衣服比别人要麻烦得多,却仍然能排个第一号。种花生时,他和哥哥是主劳力,一人手持一个铁质的家什犁花生沟。山里桑葚熟了,就天天上山去看着,别让鸟雀吃了。在院子里劈木头剁木板剁鸡菜,还会修自行车,补带(车内胎)。车子轱辘朝天放稳了,父亲坐一旁,把里带扒出来,那架势够老练的。那天下雨,父亲在门口过洞里坐着马扎,手里拿着一只鞋,乌黑的鞋底早已磨烂破损,父亲则说补补鞋底留着上山穿。
一进院子,父亲迎面而坐——摆了个小小的砸核桃场子。面前是两个凳子,一个木头凳,一个大马扎。凳子上扣一不锈钢碗,碗底上架了圈黑色的蚊香;带木头靠背的大马扎上也放了一个碗,里面盛着父亲砸出来的核桃仁。核桃是老核桃,皮厚,肉藏里面特不好抠,有时把核桃皮砸碎了,肉“与皮俱碎”也绝不肯出来。父亲手持羊角锤,在木头凳子的一角小心而仔细地敲打着。碗里的核桃肉碎碎的,已经快满了。
炕上已经摆好了晚饭:蒜拌茄子,炒土豆丝,大米和小米两样熬制的稀饭。
父亲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过来:“给你做好了枕头套,你不是有个红被套吗?”
过去一看,缝纫机、凳子、地上有零碎布屑,床上放着一摞做好的枕头套,我拿起最上面水红色的枕头套,展开,跟买的一样:枕头表压着丝绵,四面跑着双线,好几处未挣断的红色线头还留在上面……
(《山东教育》2017年11月第3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