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

青岛市崂山区沙子口街道登赢小学   姜传奇

春日闲聚，与同是语文教师的好友沏壶香茗，聊起诗来。好友喜欢诗圣杜甫五言绝句“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的意境，道是一动一静间，随着几声燕雀呢喃，心头便洋溢着一派祥和美好。的确是让人心动的诗句，谁不为这派晴日春光而心驰神往，我说，自己尤其钟情诗首的“迟日”二字，迟迟的日头，缓缓地移动，春日渐长的那一动态拿捏得恰到好处，被延长的白光，照亮了春回大地点染在人们心头的一抹绿色的喜悦。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多年前阅读《诗经·小雅·出车》记下的诗句，隔断几千年前先秦诗人直抒胸臆的征战，断章取义也自得一种极美的感觉：晴好春日遍洒大地，晴光便随之慵懒地挪移，草木滋荣开来，随着春深，恣肆疯长，葳蕤盎然。生活该有这样舒适的光照和成长。得以收藏《诗经》，要追溯到那年乍暖还寒时候书店淘书的经历。那时，我初登三尺讲台，业余时间开始尝试写作，同往的兄长从书架的角落拾起一本纸页朴素的《诗经》，让我加力细读经典，积累迁移，提升自己写作的格调。我照做并受益匪浅，尽管多少年过去，我没有写出不朽或是深远的作品，可是生活的风雅颂，人生的赋比兴，对照之下，我还是得到了一些粗浅的领会。在生命的严冬里给予过我温暖和关怀的师长，我永存感激，他们的帮助提携让我积极储备，迎接随时到来的春天。

女子怀春，唯恐迟暮，“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毕竟不是一条光明的出路。想到《南史》里记梁元帝萧绎和妃子徐昭佩，也记起了“春日迟迟犹可至，客子行行终不归”：美好的春天虽然迟迟没有到来，但毕竟还是要来的，远行在外的情人，为什么始终不见你归来的踪影！《南史》里载：“帝以尸还徐氏，谓之出妻。”这是梁元帝对徐妃荒淫无度的最后宿命，我却同情极了这个思之不得而身心俱裂的女人。深宫寂寞，芳华虚度，在无爱的挣扎中她的内心早已是漫天冰雪，她没有等来自己的春天。

如果，雪花是冬临人间的使者，那么，它一不留心在时节交替中来迟了一步，便转换时空轮回到它的下一世，成了春的精灵。酿着春雪的日子，我时常行走在路途，或是坐在办公室的窗前，禁不住遐想，究竟是春日来早了，还是雪花来迟了。当雪花漫天飘飞的时刻，站定仰望苍穹，便心生一股悠悠古意：严寒边塞，一夜鹅毛大雪，让诗人惊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如今，梨园春雪的时候，薄翼般晶莹的雪绒覆于梨花之上，哪是花，哪是雪，迷惑了双眼的我们，再难以找到一种恰切的表达，能像岑参即兴而歌的那样脍炙人口、流芳后世了。

俞平伯先生的文字情真意远、底蕴深厚。读先生造访绍兴三味书屋的一篇散文，写到了争来报春的腊梅，也说起了鲁迅先生刻在桌角那枚“早”字后的故事，题目就拟作《早》，也选入了小学的课本，我要将这篇文章教给学生。初春晴好的午后，阳光透过玻璃，匀匀暖暖地洒在正在伏案备课的我身上，几度研读，掩卷之余，我便在想：这个本应有些许慵懒倦怠的春日，我该和学生们做点什么呢？思前想后，点点滴滴，不妨就让春天变成师生的读书天，我们一起走进林海音笔下英子的内心世界，随着“我醒了，还躺在床上，看那道太阳光里飞舞着的许多小小的、小小的尘埃……”翻开老北京的一段城南旧事。就读好这一本书，我要像英子的老师一样，也告诉我的学生，“要学骆驼，沉得住气的动物。看它从不着急，慢慢地走，慢慢地嚼；总会走到的，总会吃饱的。”我相信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过去，总有那么一个春天，我的学生能够会心微笑着回想起由一本《城南旧事》所充实而丰富的迟迟春日，不虚童年。

一年之计在于春，趁着这春日迟迟拉长的天光，让我们慢慢走，欣赏着……

（《山东教育》2013年5月第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