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老师饭的岁月

发布日期 : 2017-04-05点击次数 : 来源 : 《山东教育》小学刊

山东省临朐县孔村小学   冯天军

 

想起童年里管老师饭的岁月,心里就掠过了一种朴素的真诚和温暖的快乐。

在儿童的眼里,管老师饭是一件十分光荣的事情,我们总是期待管饭日子的到来,而且巴不得一个学期能多管几顿饭。当老师把管饭的日期告诉我们时,我们会高兴得手舞足蹈,放学回家第一时间告诉父母,快乐溢满了整个的童心。

班上有个叫“豆油”的孩子,随父母从东北来的,没有排上管饭,显然很失落,自己躲在一个角落里默不作声,仿佛低人一等,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我告诉母亲这件事,母亲说:“豆油家最穷,管不起老师饭,可能老师没有安排。”那时,老师的管饭表,的确是做了深入了解的,对于特别穷困的家庭,老师不会做出管饭安排,不会让他们尴尬。这更增添了我的欢快,因为我家能管老师饭。

学校里有两个老师,一个叫夏老师,一个叫张老师。这两个老师在我的眼里都是学问渊博的人,特别是张老师,不仅讲课好,而且会唱歌、会弹乐器;张老师还会木工,我们的凳子、桌子坏了,他随时给我们修理。这在我的眼里和心里有了一份最初的敬重。

刚开始管饭的那会儿,是把老师请到家来的。记忆中,管饭的前几天父母就开始张罗了,洒扫庭除,置办饭菜。父亲和母亲提前酝酿好了菜谱,粉皮煎鸡蛋是必需的一个菜,当然以粉皮居多。这是最容易的一个菜,自家能够搞到。到生产队的豆腐坊里称点豆腐,来个白菜炖豆腐。再炒一个花生米。没有肉是不行的,那是对老师的不尊重。于是,父亲早起到肉店排队,等上大半个时辰,割回一斤生肉,做了一个芹菜炒肉的荤菜。母亲破例没有掺黑面或者玉米面,蒸了一小锅白面馒头。放学的时候,我领着两个老师来到家中,父亲陪着老师吃饭,还特意拿出宝贵的“散酒”招待老师。可无论父亲怎么推让,两位老师都说不喝酒。我私下认为,老师不是不喝酒,而是为了给我家节省,因为我父亲好喝酒。

老师很快吃完饭就走了,这顿饭让父母感到很难受,四个菜剩下了大半。父亲和母亲说,先生就是先生,中规中矩的,酒不喝,菜不吃。

我看到这些剩下的菜肴,没有像父母那样的愧疚,而是感激老师能留下这么多菜,满足我的食欲。

后来,考虑到各家各户的农忙和条件,老师把在家里管饭变为送饭到学校。这样不会给家长增加太多的麻烦。

每次轮到我家送饭的时候,父亲母亲照样尽力做好几样菜,而且放上一瓶酒,饭食也调剂着做,有时候是馒头,有时候是菜饼。一放学,我就百米冲刺般跑回家,挎起母亲早已准备好的饭篮子,当母亲嘱咐我小心的时候,我脚底下已经像抹了油一样溜出了老远。我来到办公室,两位老师还在批改作业。老师看到我,一边接篮子一边夸我快,并要我一块吃,我推辞了,然后在院子里等候。等待的时间是那样的漫长,我想象着老师吃饭时的痛快淋漓,想象着肉香的味道,想象着菜饼的清香。按捺不住就到办公室门口看一下,喉结一上一下地窜动,惹得肚子也咕噜噜地叫起来。

终于等到老师叫我的名字,我跑进办公室。此时,老师已经把吃剩的东西装进篮子,遮好盖布,我拿起篮子就往外走。路上,我忍不住饭菜的诱惑,掀开盖布拿了一块肉吃,又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菜饼。回到家,母亲一样一样地拿出来,菜饼吃了三个,菜只是戳了一点点,酒一点也没动。我心想,我还吃了一个菜饼呢!

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豆油”找到了老师,说他们家也要管一次老师饭,因为下个学期他们就要离开这里,回东北去了。老师答应了“豆油”的请求。“豆油”为了管老师饭,放学后捡粪、拾破烂,辛苦忙碌,把积攒的几个钱让父亲割肉、买酒。据说,“豆油”的父母做了一顿全村最好的饭菜,不仅有肉有菜,“豆油”的父亲还搞到了野兔和小鲫鱼,他的父亲会打猎、摸鱼。那些天,分明看到“豆油”的脸上舒坦了许多,有了比平日更多的笑容!

最高兴的是算饭钱的时候,老师一个学期结算一次,一顿饭三角钱。发钱的时候,同学们都聚在办公室门口,听老师叫我们的名字。当“豆油”领到饭钱时,他纳闷了。豆油问老师:“老师,您就吃了我家一顿饭,怎么给了我两顿饭的钱?”老师拍了一下脑门说:“奥、奥,可能是我忘了,那你就买个本子用吧!”

当我们拿着老师给的饭钱,高高兴兴地跑回家交给父母时,往往会受到父母的责备,责备我们不懂事,不该要老师的钱。于是,父母拿着钱再到学校给老师,几番推让,父母拗不过老师,悻悻地回家。而我便开始打这饭钱的注意了,死磨硬缠,好不容易从父母手里抠出几个钱,买个本子,买支铅笔,或者买个哨子、鸡屎头子糖,就算是很大的满足了。

后来,我村的小学撤并到了外村,两位老师也调走了。走的那一天,家长、孩子都来送行,表达一份恋恋不舍的情谊。再后来学校有了自己的食堂,管老师饭的时代离我渐行渐远了,但是当年管老师饭的场景,仍镶嵌在记忆的底片上,让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那样的温馨和甜蜜!

 

(《山东教育》20173月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