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地的女儿

发布日期 : 2014-03-05点击次数 : 来源 : 《山东教育》小学刊

文登市特殊教育学校     

 

国庆假期,我终于又踏上了魂牵梦萦的黄土地。屈指算来,离开故园将近20年了,其间也曾蜻蜓点水般回去过,往往都是来去匆匆。这次回家,我想无论怎么忙,都要留出至少一天的时间,哪里也不去,让自己回归到一个赤子,融进母亲的怀抱,好好看看我的黄土地。这样暗暗想着的时候,其实心里是有点惴惴不安的。我担心,长久的疏离,我和那块土地会彼此陌生起来。

近了,拐进村口的小路,就看到了熟悉的风景,那些房屋,那些树木。我极力想看清楚,可是飞扬的尘土迷糊了视线,虽是柏油路,可窄窄的村道上依然落满了尘土,来来往往的机动车经过,就腾起一阵阵烟尘,飞旋着,扑到车上,裹住行人,等那车声渐远,尘土才慢慢回落,还没落定,又来了一辆车,尘土又飞扬起来,总让人无处躲藏,从衣领里钻进去,从头发里钻进去,从鼻孔里钻进去,眨巴一下眼,就会有微粒掉下睫毛。记得以往牛耕时代,总有整天整天宁静缓慢的时光,村子里,有那么多亲切而熟悉的面容。而今走在路上,很多人竟都不认得了。偶尔遇到一两个熟悉却苍老了的面孔,会唤起我的乳名,就惊喜着,又惶恐着。我的根,的确是在这里的,我生命里最初的二十多年,一直和这里的一切息息相关,可如今我怎么竟像飘萍一般。无数次,梦里回来,当踏上这里的土地,置身这片飞扬的热土之中,我的内心,竟是无比纠结了。我怀疑自己曾经说过的热爱,我宁愿相信内心掠过的不安是错觉。

一天,没有事情可做,母亲陪我在村里转了一圈。老人的腿有些静脉曲张,怕累,于是我一个人,随便走着,寻找当年那份亲切的感觉。

已是秋末,地里的玉米已经掰光了,只剩下有点凌乱的青纱帐,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战役,枯黄的长叶,在风中飒飒作响。今年的雨水太多,辣椒地头,还能看到排水的迹象,棉花开得很不情愿似的,将开未开。路边晒的花生,掰开一个,籽粒瘪瘪的,我能体会到靠天吃饭的那份焦灼。

村北的小河边,河岸上一排一排的白杨树已经长高了,大概少有人来,河边的草格外茂密,我穿着母亲做的千层底,不时有草籽粘到鞋上、裤脚上。我曾经和小伙伴在这里拔草,摔胶泥玩,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只看到流水汤汤,风吹落叶。

一直走着,走上小桥,就是陈公堤了。长堤为宋代知州陈尧佐主持修筑,以障黄河之水西溢,又称贝野长堤。长堤两旁,是高高的白杨树,举头望去,稀疏的叶片在风中欲飞不飞,发出悦耳的声音,爽爽朗朗,长长的风一直吹过来。

一霎时,我找到了感觉,我的身心和这块黄土地终于因为一阵长风的呼唤而贯通了。就是这荡涤心扉的长风,和当年的风一样悠长,一样情深。那时,年少的我背着草筐,在长堤上来来回回;那时,我看着夕阳,等待星光;那时,有成群的白鸽在蓝天里飞翔。那时年少,此时鬓染秋霜,一样的只是这梳骨疗伤的风,让我忍不住想起那些纷纷扬扬的过往。

堤下,长眠着我的父亲,身不由己,一步步,又走近父亲的墓地。风,吹皱了坟头的黄纸,颓然坐地,黄土弥漫,哽咽难忍,默默地,陪父亲坐一会儿。心被掏空了一般,和父亲共有的时光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知所想,任自己柔弱下去,俯伏在地,渴望能在依稀里见到父亲的幻象。有人走过来了,我擦干眼泪,回到现实中。

看看太阳,已经中午,大概母亲已经为她的女儿准备好了午饭,往回走,不敢回头。

母亲的老宅近了,低头看时,身上落了一层浮尘,布鞋上还有几道草汁的痕。我的心释然了,我依然是这块黄土地的女儿。

 

(《山东教育》201412月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