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语

沂水县第三实验小学   刘兆红

 

又是一年蔷薇花开。为何总是在娇娆的缤纷中唯独对她怦然心动？是她的含蓄，她的独语，她的发奋，她的执著，她的坚韧……抑或兼而有之吧！我没有什么可给她的，只有在她最美的时候让她与我长伴。当我拿着相机走走停停捕捉每一个自认为美妙的瞬间时，我理解路人的侧目、茫然与不解：除非脑袋不清楚的人才对这些花啊草啊虫啊盯个不停。哪怕当我被蜜蜂追得狼狈而逃时，还忘不了自嘲般地对他们笑笑，以示我还算正常，不用担心。只有一个人关切地向我招手大呼：“闺女，捂住脸，快跑，到这边来！”于是本能地朝着声音奔去。惊魂未定，眼前展现的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那花确实很美，不用着急留下来，明年还不是一样地开？

妈妈般的声音让我温暖而留恋。

很怕明年的与今年不一样了啊！

我不置可否，释怀地耸耸肩。

哈哈，这孩子。放心吧，只会越来越漂亮，越来越丰富——

老人把最后的尾音拖得好长。

为什么？

从来没想到还有这么地道的形容词来比喻花的开放。

老了，有道业了呗！

哈哈哈……我们两个相视大笑。

就这样很开心地与这位老者相识、相处，直至成为忘年交。她并不是这里的居民，最起码只能算是暂时的居住者，套个时髦的词就叫“农民工”。最初知道竟也有像她这般六十多岁的“打工仔”时，我也是诧异不已。在这正值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为何还要离开偏远的农村跑到这儿做保姆呢？这其中的故事我平时自是不便问的。只知道她似乎天生的一副乐天派，逢人便打招呼，天下自来熟，开口必定是“哈哈”的很富感染力的笑，让你突感意外之时又不自觉地跟着她微笑起来。

您的笑可真丰富啊！

有时我也会酸不溜秋地作出评价。

那可不？那得也是个丰富的人呢！

好不谦虚又似乎双关的“哲理”。

直到有一天她孩子般地跑红了脸，一把抓住我的手，把嘴凑到我耳边神秘兮兮地喊：

闺女，我解放了，彻底解放了。自由了，彻底自由了。

说完，放开我，伸开双臂小鸟般地飞了一个圈。

我愣愣地定住，一时回不过神来。

也是在这时终于知晓了她的“丰富”。

年轻时她不单是村中的一枝花，还做过临时的小学教员，美丽得像一朵盛开的蔷薇。直到被父亲逼迫嫁给一个得了痨病却对她家有恩的男人。四十岁守寡，一肩挑起养育五个儿子的重担，直到还清娶第五个儿媳妇的欠账，她已是眼前的她了。

那是儿子们自己的欠账啊，您已经不欠他们了啊。

好久我才艰难地张开口。

孩子也自有孩子各自的难处啊，尤其是现在的婆婆不好做啊！再说，我这把老骨头闲着也是闲着，在家还不憋出病来！现在不但账已还清，还不用向孩子们要，我已经很满足了啊！就是有时候还挂牵我那小院土墙上的蔷薇花，不知开得咋样了。哎哟，那个丰富啊，这儿的没法比！每到这个时候啊，我的那些老姐妹们啊就在花下纳鞋底，拉家常，孩子们说连鞋垫都脚下生香。你说，这不奇了怪了？

我知道，只要在这个时候是任何人也干扰不了她的，她整个的人早已陷进记忆的陷阱了。

就在蔷薇绽放到接近尾声的时候，她病了，匆匆的竟连告别都未来得及。那几日我总是一个人对着那片蔷薇发呆，想象着那张蔷薇花似的脸庞，想象着那个声音在我耳边再次响起。

闺女，快跑，到这边来！

可她的故乡实在是太远，又有那么多教务繁杂缠身，我终究没有跑过去。

我们像是搁在两个世界的人了。

听到她托人捎的口信还是在蔷薇叶子早已落尽、只凸显出一簇簇红豆般果实的一个初冬。她要我赶在她走之前能不能把先前拍的照片寄给她几张看看。她还说，很想我……

刻不容缓，我一边着手准备，一边泪珠不停地往下落，一边又默默地祈祷：愿春天快快来临，我要给她再拍那更丰富的蔷薇花……

至于那些路人，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最美的东西就在你的身边，而你却视而不见。

 

（《山东教育》2013年10月第2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