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炉灶

发布日期 : 2013-03-05点击次数 : 来源 : 《山东教育》小学刊

林凡瑞

 

如果说家是最温馨的地方,那么炉灶就是家里最温暖的处所,是一家人心灵的港湾。

记忆里的乡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座炉灶。冬天的炉灶是支在堂屋里的,那时候都很穷,买不起两套设备,冬天到了,寒流来了,每家每户都只在堂屋里支一个土炉子,一举两得:一是做饭,二是取暖。那时候的炉灶一般都支在门后墙角处不显眼的地方,占地不是很大,却用处多多,暖意融融。冷了的时候一家人围着灶台转,这并不是夸张的说法。

与支锅灶一样,支炉灶也是一项技术活儿,一般要找手巧的人来完成。冬天一到,支炉灶的能手就吃香了,家家都请他们支炉灶、修炉台,忙碌得很,也累得很。炉灶是用土坯和砖块垒砌成的,结构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很麻烦。支炉灶,技术含量最高的地方,就在套炉筒子上,套好了,炉火旺盛;套不好,就不起火,浪费煤炭,做饭也困难。要把炉筒子弄成地瓜井子的形状,口小肚子大,那“大肚子”里盛放煤炭,火头顺着斜坡的炉筒子往上窜,待窜到炉门处的时候火力就很集中了。若是把那炉筒子弄直了,就不抽风,煤炭燃烧不充分,火力就小得多了。再就是放炉条这个关键了,一个炉灶一般要有六七根炉条,放在炉筒子底下做支撑,这也是炉渣下泄的通道,炉条若平放着,风就不容易形成旋转的力,往上拔风就无力,炉火就不旺。有经验的人都把炉条斜着摆开,且是外高、里低,风吹进去,便顺着坡度冲刺到了炉筒子里。这是很有科学道理的。

炉灶的两边各有一个“耳朵”,那就是“温罐”。温罐,其实就是在炉灶里放的两个泥罐子,支炉灶的时候,将两个泥罐子放好,一起泥进去,上面露着一个口,盖着盖子。一个温罐里放清水,用来做饭、洗刷之用,一个温罐里放浑水,用来做猪食,只要炉火不灭,那温罐里的水就常是温水,用起来很方便的。

火柱和泥铲是烧炉子的两样必备工具,炉筒子里的煤炭炼焦了,火就不旺盛了,这时候,就需要用火柱插进炉筒子里搅和一番,让烧焦的煤炭松弛些,炉渣也就顺势掉到炉洞里去。晚上用完炉子之后,要封炉子。封炉子又是一项技术活,要先将火柱插进炉筒子里,然后将拣好的炭块倒进去,上面用湿炭泥泥成一个大圆饼。当将火柱拔出来的时候,只见一柱烟雾从圆孔里窜出来,升腾着、飘逸着,氤氲开去,一股浓浓的炭烟子的味道扑鼻而来。当然,留孔的大小是很有学问的,太大了容易蹿火,一夜就着过头了,炉子就容易熄灭。留小了,透气能力差,很容易闷死炉子。只有不大不小的出气孔,才有利于炉子的“生存和发展”。

试想,外面下着雪雨,寒气袭人,堂屋里却有一座温暖的小炉台,炉台上面的锅里热气腾腾地煮着饭,小孩们围着炉台烤着手,烘着衣,那是怎样的一种温存?小孩子们是最亲近炉灶的,在外面久了,那脸、那手冻得红虾一般,猫咬样地疼,见到炉台就一下围上去,恨不得把它揣到怀里,那脸、那手紧贴着炉台烤,不一会儿就浑身热烘烘的了,那种美好的感觉是外人难以体会到的。若是再用勺子烘些豆子,边烘边吃,嚼得咯嘣咯嘣响,满嘴香喷喷的,声声笑谈里,打发着时日,那就更惬意无比了。

记忆里,我家的炉灶是很大的,上面能蹲两个人。我六七岁的时候,几乎每天晚上都与爷爷蹲在炉台上烤火,爷爷给我讲故事,教我习字。记忆最深刻的,是爷爷给我做手影。摇曳的灯光下,爷爷张开双手巧妙地搭配出各种造型,那影子投到墙壁上,时而像狗,时而似鹅,时而像山,时而似火……伴杂着绘声绘色的“解说词”,真的是惟妙惟肖。爷爷真的会哄孩子,不管你多么不开心,甚或刚刚哭过鼻子,他都会利用这些荒诞幽默的手法惹你开怀大笑。

爷爷毕竟是年龄大了,行动多有不便,上炉灶很费事的,要踏着板凳,由人托扶着才能攀援上去。那次,爷爷在炉灶上烤火,在热烘烘的受用里迷糊起来,打了个盹,便一头栽了下来。爷爷的头摔破了,满脸的血,我吓得直哭,喊来爸爸去叫医生。也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从此以后,爷爷再也不敢上炉灶烤火了,每天坐着马扎在炉台边取暖,但危险依旧是有的,被烤焦衣裤,头磕到灶台棱上是经常的事。母亲偷偷地对我说:“你爷爷老了,不行了。”我吓得大哭起来。

几个月后,爷爷便去世了。我再也见不到爷爷蹲炉台的情景了,再也听不到爷爷的故事了,再也看不到爷爷的手影表演了。至今还有些怀念呢!现在的房子里也再见不到过去那样的炉灶了,炉灶只能存在人们的记忆里,成为一段困苦而温馨的过往。

 

(《山东教育》201312月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