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其人

 

菏泽市牡丹区南城街道办事处张楼小学   姚志慧

 

2009年暑假开学后，我到十五公里外的一所农村小学支教。论条件这里远不及我们城里的学校：低矮的教室，斑驳的墙壁，坑洼的操场。尽管来时领导向我介绍过这里的情况，但强烈的反差还是让我的情绪有些失落。然而没过几天，愁绪便被这里的笑声给冲淡了，欢乐的制造者就是同处在一个办公室的曹老师。

曹老师五十多岁，穿着不大讲究，甚至有些邋遢。看上去跟地里的庄稼人没什么两样。他为人和善，人缘极好，大家都亲切地称他“老曹”。别看老曹土，他可是个知识渊博的人，古今中外，趣闻轶事，野史正史，无所不知。尤其擅长讲三国，用他的话说，三国里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什么赵子龙单骑救主，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他都讲得扣人心弦，引人入胜；生动的语言加上他特有的体态语，那阵势一点儿也不亚于易中天老师。有时候讲到紧要处，突然上课铃响，他便学着主持人纪鸿章的声音：“说事拉理稍后为您解密。”然后，乐呵呵地夹着课本上课去了。

老曹还能写一手好毛笔字，他说都是“文革”时期写大字报不自觉练成的。他的字苍劲有力，飘逸洒脱，是学校里公认的“一支笔”。学校写个标语，哪位老师的孩子结婚写个对联他全包下。

偶尔也接一些外面的“活”——名气大了，免不了村里的群众也来找他写对子。一包香烟往桌子上一撂，就算是老曹的“劳务费”了。而他则有求必应，从不推辞。拉开中间的大抽屉，取出大毛笔，半袋烟工夫，只凭心记，洋洋洒洒，一挥而就。别人恭维他几句，他憨憨地笑笑：“都是老熟套子了，常写就记住了。”

一天，老师们无事闲聊。一位年轻教师觉得教学辛苦，不免发起了牢骚。老曹听后提起笔略加思索，一首“劝诫”诗便热腾腾出炉了：“上五天，歇两天，一月工资近两千。不愁吃，不愁喝，一年能挣两万多。风不着，雨不着，一年就干半年活。莫牢骚，莫攀比，风华正茂须进取。甘人梯，育花朵，一颗丹心献祖国。”老曹把他的诗用正楷字写下来让大家看。有人打趣道：“老曹未出七步，妙手成诗。纵曹植再世也自叹不如啊！”老曹有些不好意思：“闻各位高谈阔论，有感而发而已，权当娱乐，不必见怪。”说罢哈哈大笑。而我这个年轻的支教者却默默地把老曹的话记在心里，时刻鞭策和警示自己。

除书法外，画画也是老曹的一绝。没课时，他总是燃一支烟，摊开一张白纸，一声不响地在上面画一些东西。有几个老师的孩子下了课总是不约而同地围拢过来，津津有味地看老曹现场作画。而最令他们兴奋的事莫过于能讨得一张老曹刚刚画完的画了。若是孩子们发生争抢，老曹也从不生气，笑呵呵地摸着小孩子的头，和蔼地说：“别抢别抢，每人都有份，我再画一张。”一次，老曹利用一下午的时间画了一幅《八骏图》，那八匹马或长嘶，或奋蹄，或腾跃，或卧伏，形态各异，栩栩如生，让人叹为观止。

儿子属马又爱马，我便请求他把这幅画送给我，老曹欣然应允，又在画的右下角注上“志慧惠存”四个字。这幅《八骏图》至今还端正地挂在儿子卧室的墙壁上，给卧室增添了不少生机。

办公室里最热闹的事莫过于老曹下象棋了。棋盘是一个小黑板改造成的，硕大的木质棋子把棋盘挤得满满当当。哪位男教师没课的时候，他便缠着人家杀上一盘。说实在的，老曹的棋艺并不算高，只是棋瘾比谁都大。如果赶上大课间，连一些女教师也会赶来凑热闹，众人七嘴八舌，互相支招。如果不幸老曹输了棋，他的脸会立马涨得通红，不住地抱怨：“观棋不语真君子，懂不懂？”如果观战者帮他赢了棋，他会像个小孩子似的抚掌大笑，两只粗拉拉的大手来回地搓着，一脸的得意；对手想悔棋，门都没有。一天，趁着赢棋的热乎劲，老曹诗兴大发，对众人一抱拳：“曹某不才，赋诗一首，恭请各位斧正：胜过读书看报，没空胡侃闲聊，楚河汉界烽烟起，最是象棋热闹。二足鼎立鏖战，苦辣咸淡甜酸，出车跳马当门炮，崴将守肋就捣。”有人问，啥叫“崴将守肋就捣”，老曹索性站起来，随手搬过来“小黑板”，“噢，你看，你看，这里放个当门炮，我把老将崴出来，车再一守肋，然后，我的车直捣黄龙，你的老将往哪儿跑？这是不是个死棋？”见众人惊愕不已，老曹颇为得意，食指把棋盘敲得响，很为自己的“新发现”而自豪。对桌的刘老师大为赞赏：“老曹上马能杀敌，下马能赋诗，文武兼备，堪比古之辛弃疾啊！”于是所有人都大笑起来，办公室里充满着快乐的空气。

2010年暑假，我支教期满，回到城里，回想起与老曹相处的点点滴滴，觉得一年来生活得快乐而又充实。他的字，他的画，他的棋，他的豁达、幽默与开朗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时间过得真快，将近一年没见面了，老曹，你在他乡还好吗？

 

（《山东教育》2011年11月第3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