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藤

春，已经渐行渐远了，窗前的那株老葡萄树仍然不见生命萌动的迹象。莫非，它真的老去了？家人说，砍掉吧，恐怕是死了。我于心不忍，一边应付家人的性急，一边心里不停地祈望这老树能够发出新芽来。

每天都不止一次地去看它，隔三差五地给它浇水，有时候爬到房顶上去看它那高高的枯枝上有无新芽。我用心抚摸着它那已由藤蔓植物长成了粗大的树干样的躯体，看它那深褐色粗干上脱落的一层层干皮，在它的脚下已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那是成长与衰老的印记吧。

这棵葡萄树快二十岁了，我不知道也没有查过资料，葡萄究竟能存活多久，但是我知道世间万物都有生老病死，再美好的东西都会有失去的那一天，这葡萄莫非真的到了它的大限？

我注意到，最近几年，这老藤就一直在走下坡路。记得去年，房顶上的那些原本十分茂盛的粗壮枝条只发了一支新芽，仅接了几串葡萄。房顶上本来用于遮阴的葡萄架，几乎没发挥什么作用。原来，隔了玻璃窗子，就可以看到四季之中，那株葡萄树带来的不同景致，去年只可望见光秃秃的衰老的一株粗藤。

每年春季来临，那株葡萄鼓胀的芽孢都会给我带来春的消息，然后我就开始期盼它慢慢长叶、吐须、爬蔓、开花、结果，这些都像和我约好了似的，一个阶段接着一个阶段地接踵而至，每个阶段都会给我带来不同的惊喜。我透过玻璃窗子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它的奇妙变化。春天的暖阳里，它的叶子逐渐展开，由浅黄的色彩逐渐变成浓绿，那些细密的小花一簇簇的，掩映于绿叶之中，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它们的存在。可是，蜂蝶的触觉是那样敏锐，它们嗅到了花香，在窗前、在葡萄叶丛中嗡嗡地闹个不休。借了它们的帮助，我们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发现那一串串的花儿。我因此会兴奋不已，我知道，那些花儿谢了，就是一串串的葡萄。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株葡萄都能在炎炎夏日为我遮阴，那搭好的葡萄架就在我睡觉的那间屋子的房顶，浓密的绿茵遮住了夏天的骄阳，就连窗子都遮得严严的，只有起风的时候，屋里才会随着叶子的起伏，透过屡屡阳光。夏天里，这样的遮阳效果是很好的。盛夏时节，我在屋里常常独坐纳凉，看些闲书，根本无需风扇，屋内清爽，足以打发难捱的酷夏。

葡萄成熟的时日，对全家而言，简直像过节一样热闹。每次都是我爬上房顶，拿了筐子、剪刀，小心翼翼地爬到葡萄架下。看着那紫莹莹的宝石般的串串葡萄，自己先摘下一串，大快朵颐一番，再说摘果子的事儿。有时候，在房顶上待得久了，弟弟妹妹在院子里就会等不及了，开始大叫不止。此时，我才想起，有几张嘴还在等着呢！赶紧拿起剪刀，咔咔剪一筐子，用绳子系紧了，放下去，弟弟妹妹的馋嘴就此堵住。

这葡萄的品种是巨峰，据说现在已被一些时兴的无籽葡萄所取代。我却认为这是一种非常优秀的品种，产量高，颗粒大，味道好，耐贫瘠，而且耐虫害。记忆之中，这葡萄几乎没有喷过什么药，也没有施过什么化肥，几年之中，家人顶多会从卖香油的老王家要些香油渣子埋在根部，据说，这是最佳的肥料，对于提升葡萄的味道品质有着独特的效用。

春去了，夏来了，老藤仍然不见动静，我仍然没有动砍掉它的念头，我会让它在院子里一直存在下去，站成一株独特的风景，当我亵渎生命、游戏人间之时，每每睹之，就会从它的无言之中接受些许教益，就会对生命多一分感悟，多一分敬畏。

 

（《山东教育》2011年5月第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