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冬意

冬天又到了，这是我移植到这个小城的第十五个冬天。

那些消逝了的冬天，仿佛就在一念之间无影无踪了。如今，我定定地凝望冬的深处，想认真看看冬天的小巷到底有多深、多长，却总是徒劳。十五年，我在这个小城来往穿梭，从一个单位到另一个单位，又来到现在的单位，正好在小城画了一个大大的三角。从春寒到秋实，很多时候，不能分辨心头的滋味是酸涩还是忧伤，是期待还是怅惘，就这么懵懵懂懂拖泥带水地走来了，走进了这个冬天的冷峻里。

已经过了立冬，然而天气却是少有的祥和晴好，偶有几日大风起兮，更多的日子里，阳光竟像春天般的温暖，那寒风凛冽的日子仿佛就躲在晴和背后，随时准备突然袭击似的，天气暖和得让人有点不安。

常常的，我端坐在一间屋子里，座位跟着太阳转，即使窗外飞沙走石，我依然可以执一杯热茶，静静地做些事情，想些事情。风动，树动，车来人往，房子似乎也要飞起来似的，我默然笑着，坐在时光的涡旋里，泰然。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看车水马龙，常常会睹物心驰。那家书店还在，当年那店家曾经找给我一张50元的假钞，如今，再次经过时，却怎么也记不起店家的样子，只是掠过一丝凉意，正如一阵凉风吹过。是不是心不设防的人，都难免这种凉薄？我无法确知。那条街道上，有位修车的师傅，当年我的自行车一有毛病，师傅总能很快为我修好，如今，却再也见不到那熟悉的身影了，我无从知晓他的去处。我知道哪条街上有成排的樱花，哪里有迷人的合欢，也知道深秋时节，去哪里赏银杏更好。街道上，有很多面孔，都仿佛似曾相识，却从没打过招呼，似熟非熟，常常在蓦然回首之间，见到或者想起一张张明媚的笑脸，或清晰，或模糊。于是，因了这份突然涌起的暖意，自己的触须仿佛伸进了小城的深处。

我是决计要好好穿越这个冬天的，就像我初来这个小城，是决计要爱上她的。

刚来时，我还没有一根白头发，眼角还没有皱纹，那时，我的心还是舒展的，不像现在皱皱巴巴的。那时，我听不懂这里的方言，也不适应这里的海洋气候，总是咳嗽，然而我喜欢这里的山峦以及梯田，喜欢和山村人谈天，虽然他们早就搬出了山沟，但每年我们都去老乡家买很多地瓜。有了地瓜的甜，仿佛整个冬天就充满阳光的暖似的。

小城坐落在两座山的怀抱里，北有峰山，南有豹山，两座山像蚌壳一样怀抱着小城，小城里的日子，就是蚌的软体了。日子，果真是软的吗？应该是的吧，看水产市场那些鲜活的海鲜，让居家过日子的人们喜笑颜开，天福批发城里每天都有四面八方的蔬菜水果运进运出，跟随时令，会有新鲜的樱桃上市，会有拖着篮子在街上叫卖的无花果。哪个季节有哪个季节的味道，小城的人们，就在变幻的气息里走来走去。如此让人常常期待的生活，怎能不是软的呢？即使有沙粒吧，只要有泪珠，总能把忧伤含蕴成晶莹的珍珠吧。

时光在背后，冬天在心上，我在小城中央。

莞尔一笑，谢谢你，隔着斜晖碧水，与我和煦地守望。

 

（《山东教育》2011年5月第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