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四季

童年的记忆里我没穿过新衣服，姐姐穿小了的，用大人的旧衣服改过的，冬有棉衣，夏有短褂，就很知足；童年的记忆里我不知道什么是营养品，娘用上半碗黄豆面馇一大锅小豆腐就是最好的美味，能吃饱了不用喝稀饭充饥，就很幸福；童年的记忆里我不用做家庭作业，放学归来到田间地头打个帮手，或和小伙伴们一起搂草、挖菜，能为家里尽一己之力，就很快乐……家里分了责任田，我会和姐姐拿绳子丈量一下，最早学会了米和市亩的换算；我还会拿锨扎地，看土地的厚薄，帮爹策划种什么庄稼合适。娘说“蓬来收，马来见，灰菜多了吃饱饭”等一些没科学依据的话，我也会细心观察，什么野菜多，担心年景不好挨饿。简单艰辛的童年没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聊，多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担当。

挖到篮子里都是菜

乍暖还寒的天气，春寒料峭，荠菜、苦菜、蛐蛐芽先后生出了紫红色的芽。邀上几个小伙伴，挎上篮子，奔向田野，不一会儿就挖上满满的一篮子菜，回到家，拣出又大又肥的人吃，剩余的给猪啊、羊啊、兔啊……吃了一个冬天窖白菜、窖萝卜的人精神为之一振，吃了一个冬天干草的牲畜的叫声里都洋溢着满足。渐渐地，各色的菜都赶集似的冒了出来：山菜、婆婆丁、萋萋毛、野茄子、野菠菜、扫帚菜、黄花菜、蚂蚱菜、扁豆芽、灰灰菜、车前菜……凡是人畜能吃的统统地在我的视野里，我是兼收并蓄。

不仅如此，我还挖药材。在田野里奔走，难免磕着碰着，于是就有年长一些的小伙伴凭经验找一颗萋萋毛，放到手里一揉，把汁液涂到伤处，很快就会止血。时间一长，我就积累了好多的经验：蚂蚱菜能治蚊虫叮咬，车前子能止鼻血，老鹳眼睛能治风湿，枸杞根能治腰酸腿软，丹参能治头晕，荆条根能治惊吓，大黄草、小黄草都是名贵药材……因此，我的篮子里就会多出一些药材，带回家把它们晾干，村子里的人身体不适就来找娘讨要，善良的娘也是广结善缘，有求必应。剩余的拿到收购站去卖，换个三元两角的贴补家用。

在我的学习生涯中，我一直是广泛涉猎各方面的知识，没有偏科的现象，大约是得益于我挖野菜的经历。

擦锄磨镰不旷工

小山村里地多，爹又是种庄稼的好把式。春末夏初，小麦、大麦、豌豆成熟了，爹把镰刀磨得熠熠生辉，往往是不一会儿工夫，庄稼就倒下一大片。休息时，爹就开始为我们磨镰，用着锋利的镰刀，我们都暗暗佩服爹的磨镰功夫。麦茬不等人，“夏日里的田，一宿长一拳”，爹率领我们全家起早贪黑，赶时抢种。早晨天不亮，娘就心疼而又无奈地把我们叫醒，跟爹下田；晚上披星戴月、疲惫不堪回家，草草吃完饭就赶快上炕休息。爹和娘总是准备好第二天要用的物资，再稍微休息一下。所以，我们家总能赶在全村人之前把地种好。这时春茬庄稼正需锄二遍地，麦茬庄稼也和小草一起探出了小脑袋，因有麦根草，头遍地更是难锄。越是烈日炎炎，越是锄地的好时候，爹教我们弯腰绷腿迈大步，以免脚印多了小草踩进土里重新获得生机。时间一长，腰酸背痛，锄刃上积了厚厚的土，休息时从田间地头捡块石头，把土擦净，再锄时便会感觉轻松了许多，爹说这就叫“擦锄磨镰不误工”。等锄完了这遍地，我们的手也由水泡变成了厚厚的老茧，腰板儿也硬朗了许多，不再有起初干活时的娇气了。更重要的是使我懂得了“细节决定成败”的道理。

秋天坐一坐，十月腊月挨顿饿

金色的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大人们起早贪黑赶好天气收种。最先上熟的是玉米，接着花生、地瓜相继赶茬。割瓜蔓、刨玉米秸都是我们小孩儿义不容辞的义务，从收完庄稼的地里刨落下的花生、地瓜更是我们梦寐以求的美差。我们盼这个时节，可谓是望眼欲穿。物质匮乏的年代，不仅因为劳动的时候可以吃生花生、生地瓜，顺便还可以偷拽一个萝卜，用镢头一砍，大快朵颐，更是因为这时的劳动可以减少青黄不接时挨饿的感受，因为我们都知道“秋天坐一坐，十冬腊月挨顿饿”的道理。最省力的是捡拾秋种翻地时翻出来的花生、地瓜，牛拉着犁在前边走，我们跟在后面赛着跑抢拾，那可是手拾着眼前的，眼看着犁翻过的地，弯着腰在松软的地里奔，那也是脚板跟断了似的，腰酸背疼胳膊酸。种种辛苦，大多数孩子都能忍着，因为有更大一些的孩子已经捡了大半篮子，这可不是一般的诱惑。晚上回家，娘不仅有口头表扬，还会有物质奖励——一块白面饼子头、一小半碗白面面条或是煮好的花生等。我们有时也捡拾落下的地瓜干、爆落的大豆，搜寻遗漏的玉米、高粱、谷子，不用谁号召，眼见着的实惠，我们总能让粮食“颗粒归家”。直到现在，在有大的活动前我总是仔细做好各项准备，争取最美满的结果。

大草垛不如小草提篮

俗话说“有粮就有草”，粮食短缺，柴草也成问题。因为粮食丰收了，秸秆也多；粮食减产，秸秆就少。加之当时农业没有实现机械化，就是庄稼丰收了，秸秆多了，也得把又青又嫩的晒干了留给牲口吃，那个时候大牲口可是全家人的命根子。这样，做饭烧的柴草就需要我们来解决，娘说是大孩大提篮，小孩小提篮，各尽所能。

刚秋收完，田野里有落下的秸秆，我们是要复捡一遍的。我们总是呼朋引伴，拿着篮子、绳子、钩担，奔向田间地头。霜降以后，爹就做好搂草的准备工作。他总是先买一把新筢，再把所有的旧筢齿用火烤软，用粗糙的大手沾水在齿头一捋，再顺势一弯，一把把旧筢就如新买的一样有了弯弯的钩。因为这时各类野草都变枯黄，拿筢一搂，满筢都是，无需动镰刀，省力得很。不过搂起来的不只有草，还有碎石块，这就需要我们先把大一些的草打好捆，剩下小的顺风向一扬，再把飘出的细碎的用筢一搂，放到篮子里。经我们搂过的地方干净得如没有草长过一样。长了一年的树木也经历了一荣一枯，有好多糟烂枝丫，我们会拿着斧头打下它们，放到篮子里，这是上好的柴火，冒烟少，还卫生。家里平时是舍不得烧的，只有逢年过节，或是亲朋好友来时才派上用场。搂草的经历告诉我持之以恒在成功的因素中占多大的比重。

童年四季，为我的生命奠基！

 

（《山东教育》2011年3月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