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中的小花

坐上归乡的汽车，一种鸟出樊笼、池鱼归海的轻松和愉悦，像雾一样浸洇了整个身心。

久居城市，从热闹喧嚣一下子站在安静宁谧的故乡的土地上，心灵突如其来地经受了一次洗礼，尘垢荡尽，显露出纯粹和明净来。

五月的故乡，淹没在银色的花海之中。漫山遍野的山楂花开了，一束一束站在树枝的最顶端，每一束都有十朵甚至二十朵三十朵的小白花，有的已经盛开，露出细小的花蕊，蜜蜂在上面忙碌;有的圆鼓鼓，饱胀胀的，马上要涨开的样子，却含羞似的迟迟不肯解开自己的怀抱，蝴蝶却等不及了，用长嘴在上边拱来拱去。山楂树变成了一朵一朵的大白蘑菇，金黄色的蜜蜂五彩缤纷的蝴蝶，不知疲倦地在上边起起落落。山上山下的槐花盛开了，它们一串串小鸟似的落在枝头上，洁白的羽翼在微风中颤动着，随时振翅飞走的样子，一阵阵淡淡的甜丝丝的清香，在风中飘来荡去，弥漫了整个乡村，人和动物都醉了似的，走路轻飘飘的。

远远看见山腰一片槐树林，那是一团白茫茫的云，轻盈迷离，随时要飘上湛蓝的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似的。走进林子，凝神谛听，你会听到嗡嗡嘤嘤宏大又细微、真实而又虚渺的合唱，那是成千上万只辛勤的蜜蜂的细语。

在院子，在村街，在山道上，到处飘荡着絮状的洁白花朵。是杨絮，如雪片似的漫天飞舞着的杨絮把山村装点得童话世界一般，难怪一下汽车我马上体味到一种梦幻般的奇异感觉。

在这个洁白芳香梦幻般的世界之中，偶尔你会见到几棵梧桐树，它们盛开着紫中带白的小喇叭似的花朵，在风中摇摆不定，朝天朝地，朝向四面八方，使劲地吐着浓郁的芳香。

蜂飞蝶舞中，领着女儿登上马陵山。左边山谷中传来啄木鸟敲击枯木的声音，愈发显得山中寂静，空远。女儿兴奋不已，一路采摘着所能见到的小野花，黄的白的红的紫的……有的状如菊花，有的形似小喇叭，有的宛若蝴蝶，有的犹似葵花……

女儿突然惊叫一声，果然又有新发现。在岩石的夹缝里，油绿的小草之间，众星捧月般托出一棵小小的白色花朵，尽管小得只有绿豆那么大，女儿还是发现了它。它的四个花瓣，只有芝麻粒那么小，色泽如玉石般洁净纯白，细闻有似有若无的清香。我用手指小心地拨开细草。这株小花的茎细如发丝，对生两片卵形的叶子，这么一棵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竟毫无愧色地把自己展示在五月的灿烂天空之下，我顿然感受到一种震撼心灵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于对生命的忠诚，来自于生命的顽强、自信，以及生命极致的张扬和挥洒。

我阻止了女儿摘取它的小手，一是出于怜爱，更多出于敬意。

五月如玉似雾，漫山遍野的鲜花突然变得无足轻重，这株不知名的小花突然在我心中高大起来，它彰显了生命的不屈与美好，尽管看上去它是那样渺小和卑微，那样容易被忽略，但在这个烂漫的春天里，你只要留意，就会嗅到它们似有若无的芳香。

 

（《山东教育》2010年第2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