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家就在

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教育局  王静静

从小到大，我的眼睛里看到的几乎都是父亲伟岸的身影，很少看到我的母亲。或许是母亲的平凡让我忽视了她，亦或许是母亲的严厉和要强，让我从小在她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记得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太好，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年到头甭说买新衣服了，就连日常生活也很少有开荤的时候。那时，最盼望的事情就是跟着母亲赶集，因为快散集的时候，剩下不太好的水果或者其他好吃的，母亲会给我买点吃，有时运气好的话还能吃上一个热乎乎的肉火烧。家里农活紧的时候，很难得母亲能自由地出去赶集。一到集市的日子，我便紧紧盯着母亲的行动，生怕她不带我去。有一次赶集的日子到了，邻居嫂子来喊母亲一起做伴去赶集，我赶紧穿好鞋子等着母亲带我一起去。可是快要出发的时候，母亲却说天太热，还要走三里多地，不让我去了。泪眼婆娑地看着母亲和嫂子相伴走远，我心中的委屈一下子涌了出来，哭得稀里哗啦的。母亲远远回头张望时看见了正在大哭的我，嘴上说着快被我气死了，但还是招手喊我跟着去了。我这边一看让去，撒开脚丫子就追。走了好久的路，我们才到了集市上。看见花花绿绿的水果蔬菜，馋得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着哪种东西都那么诱人。突然，母亲走到一个水果摊位上问价，我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等着母亲买个苹果吃。可是母亲突然从背后递出来一只小苹果，示意我拿着，说让我尝一下。我一下子愣了，无论如何也不敢拿，感觉还没买就吃人家的东西好丢人。母亲拿我没办法，只好又把小苹果放回了苹果堆里，最终拿钱买了一小兜苹果。从这件事以后，我竟然不再喜欢跟着母亲赶集了，有时母亲喊我我也不想去，尽管心里馋得要命。直到大一些的时候，有一次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母亲突然说起小时候这件事，说我那时怎么就不肯吃那个苹果，话没说完就被我嬉笑着打断了。我说：“娘啊，你还好意思说呢，你就是想占人家便宜呗。”母亲听了笑笑说：“那时家里穷，看见你馋得很，就想先给你要一个吃，娘不是爱占便宜的人，想着等快散集的时候，水果便宜了再去买。”听了母亲的话，我竟有些无地自容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暗暗骂自己当年的不懂事，竟然感受不到母亲那时的困窘，忽视了母亲对我的爱。

时光荏苒，我长大了，母亲不再嫌我是跟屁虫，而我也不会闹着要跟母亲去赶集了。母女之间的感情也在不经意中默默发生着变化，母亲和我开始喜欢互相陪伴，倾吐心事，一起去赶集、下地……这些都让我感到母亲内心的孤独和对未来的恐慌。

但我最终还是远离了母亲，把工作和家安到了千里之外的地方，带着对母亲的牵念和蚀骨的思乡之情，我每逢寒暑假都要回家住几天。因为工作忙，又要自己照顾孩子，我的肠胃病反复不好，总是吃不胖。每次回娘家，母亲眼看着我又瘦了，就心疼得很，总是什么活都不肯让我干，她自己忙前忙后，变着法儿给我们做好吃的，反复恳求我，在家里多住几天，把身体养得胖一点。趁母亲忙碌的时候，我就会偷偷端详母亲，她的身体已不再如以前健硕，步履有些蹒跚，脸上开始有了可怕的老年斑，她一年比一年苍老了。一家人能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快乐而又短暂的，离愁别绪也成了我和母亲心上最大的痛。几天后，我们准备启程回自己的小家了。临走的那一天，父亲蹬着三轮车，母亲骑着自行车，硬是要把我们送到公共汽车站。透过车窗，远远看见孤独立在路边的母亲，依然像以前一样，每次我们离开时，都会看见车窗外的母亲偷偷背过身，用她那粗糙的手指抹着眼泪。当时三岁的女儿看见了，竟然哭了起来，说舍不得离开姥姥……

年迈的母亲终于病了。当我请假回家看到母亲从家里迎出来，喊了一声娘之后，眼泪就不争气地流出来了。母亲再也不是以前的母亲的样子了，她苍老、憔悴，头发更白了，还强打精神笑着对我嘘寒问暖，说自己的身体早好了。我从小就是个不善表达的孩子，心里难受却说不出口。慢慢问着母亲的病情才知道，原来母亲当时是因为弟妹马上要生产而心急，突发脑梗，吓得失魂落魄的父亲竟然想不起呼叫救护车，自己背起沉重的母亲就跑向了医院……母亲被诊断脑梗的同时，还查出患有糖尿病、高血压等等，而且来势汹汹，以后只能靠吃药维持身体，也再也没有力气干家务活了。日常生活几十年，都是母亲在照顾这个家，如今母亲突然垮了，生活就乱了脚步。没有母亲的照顾，我们每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了。我和弟弟都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工作，无法经常回家照顾母亲，我们的父亲，这时便成了唯一能天天陪伴母亲的人。从母亲大病一场后，我那和母亲吵了半辈子的父亲，一下子像变了一个人，收起了他的坏脾气，经常耐心地问母亲想吃什么，从来不做饭的他，也学着做饭。母亲一生要好，做什么都做得漂漂亮亮，面对笨手笨脚的父亲，病中的她偶尔会数落几句，因为父亲的手艺的确不敢恭维。可是就是这样，父亲也忍着不生气。这样的情景，让我感受到了父母之间的爱与包容。我经常调笑着说母亲：“娘啊，你就凑合着吃吧，爸爸不会做饭，还不都是被你惯的啊？你快点好起来，以后还是你当大厨！”父母前半生的磕磕绊绊，以及老来的相依相伴，让我深深体味到，什么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儿。

几个月后，母亲的精神竟一天天奇迹般好了起来！感恩上苍，让我还有时间去回爱我的母亲。时至今日，每次回到家，还能吃上母亲亲手做的可口饭菜，或者载着母亲一起赶集、逛超市……我感恩这个世界，它让我在还不算晚的时候觉醒了对母亲的爱，多少弥补了一点对母亲的亏欠。在母亲面前，我永远是她的小孩，我还有母亲可以依偎。我想，这应是世上最大的幸福。因为，母亲在，家就在。

（《山东教育》2018年10月第2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