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熟了
发布日期 : 2018-10-05点击次数 : 来源 : 《山东教育》小学刊
山东省五莲县街头镇中心小学 张传德
窗前便是麦地。从茵茵绿苗到返青拔节,再到抽穗变黄,我每天都在观察着农事。
米面是生命的组成,北方人无法离开面食,这都是小麦的功劳。
麦子熟了,金黄一片,或静如毯,或动似涛。麦田,是农村最美的风景。
我就是这个风景中的影子。对于麦子的感情,每个人都会有一串故事可以回味。我本农民,中途改道从教,始终没有离开农村,对麦子的记忆刻骨铭心。
我一出生,就和麦子结下了不解之缘。
那是50年前的一个上午,父亲正在麦场里打麦,小小的山村百多口人围绕不多的麦囤,推量着每人能分多少麦子。
我在这个时辰降生了,这一天是农历的四月三十日,是一个闰月,这个日子,按照农历生日,是几年才有一次的。所以我的生日难找。
邻居前来道喜。他们说,这孩子生得真是时候,命这么好。因为下午村里要分麦子了,每人7斤。集体时代,是按照人口分配粮食的,我还不会吃麦面,也没有参与集体的劳动,却分得每人仅得的7斤麦子,这不是冥冥中注定我与麦子有缘吗?
那个时代,饥寒是甩不掉的尾巴。缺少食物,我百日时才8斤重,从秤盘里抱出来这个瘦弱的小生命时,父母急了眼。
幸亏他们早饲养了几只母鸡,每天用仅有的麦面和鸡蛋做成糊糊喂养我。父亲一生不会做饭,据说只会做这种汤。父母都要参加集体劳动,父亲也要抽空照料我,便学会了做鸡蛋面糊汤。我后来长成176厘米的个子,在那个时代,绝对是高个,麦子融入了我的生命。
我与麦子如影随形地纠缠在一起,融合在一起。
麦子熟了,大人们挥镰割麦,小孩子被父母撒在麦地里胡闹。麦子一垄垄割下,打捆,运到麦场,麦地空了。我们这群胡闹的孩子被生产队长召集起来拾麦穗,谁拾的麦穗多,会得到表扬。因此,我们会很认真地奔跑在空麦地里,抢拾麦穗。我们的劳动热情不会持久,很快会被蚂蚱、蝴蝶、小鸟转移目光。
麦地是小鸟孵卵、野兔出没的地方。一天,一群小伙伴正在麦地里疯跑,突然一只小兔子蹦出来。好可爱的一只小野兔,黄黄的毛,圆滚滚的,因受了惊吓,惊慌失措地想跑。这么稀罕的玩物,哪能舍弃呢?
我们拼命追,大呼小叫。几个人很快形成了包围圈,小兔子左冲右突,可是包围圈越来越小。小兔子被我一把抓在手里,提住了耳朵,小兔踢蹬了几下,老实了,恐惧地看着我们。大家围拢来,你摸摸小兔柔滑的背,他拍拍小兔圆圆的脑袋。折腾了一阵,小兔被带回家养起来。
我们天天采来野菜喂它,想和它一起玩,可是小兔始终不吃不喝。没过几天,小兔死了。我们很伤心。大人告诉我们,野兔气性大,是养不活的。现在想想,我们多傻。
晚上,大人们要围在场院里打麦子。场院吊起几盏汽灯,把场院照得白昼一般。大人来来回回把麦捆子送到滚式打麦机旁,随着机器带动滚子的飞转,麦粒从麦穗上蹦出来。但那是大人们的事,我们有自己的乐子。跳麦垛就是我们的拿手好戏。麦垛是没有被踏实的麦草堆成,软软的,极富弹性,这就是天然的蹦床,一群捣蛋鬼蹦来跳去,还比赛从这个麦垛跳到相邻的麦垛。好好的麦垛被弄得凌乱不堪,往往招致生产队长的呵斥。
新麦下来,是要蒸新麦馍馍供天的。母亲忙着淘洗麦子,晒干,然后再用石磨磨出面粉来,用面箩筛好。接着和面、发面、做馍馍。
这个时候,锅里早已烧着水,锅篦子上铺上新的麦秸。我往往是争着烧火的,望着锅里氤氲的热气,看着桌子上一个个高挺的馍馍。可惜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望眼欲穿”这个词,此情此景,只有这个词最适合我。
眼巴巴地瞅着母亲慢腾腾地操作,心里那个着急哟!几次想掀开锅盖看看馍馍什么样子了,都被母亲制止了,闻着锅盖边跑出的麦香,心里不知道有多少小虫子在爬。
馒头起锅,摆盘上供,仪式很隆重。民以食为天,看天吃饭的年代,供奉天老爷理所当然。我是渴望天老爷千万别吃的,一年到头,很少吃到麦面馍馍的。母亲小声告诉我,天老爷不吃的,只闻闻味道就行了,我这才放了心。
后来,土地承包了。父亲种了几亩麦子,有空就去照管麦田,施肥拔草,给麦田浇水。我家的麦子熟了,沉甸甸的麦穗摇头晃脑。母亲边磨镰刀边说:麦熟三晌。意思是麦子黄了后,要是晴天,三五天后就可以开镰收割。
开镰了。尽管烈日当空,汗水淋漓,麦芒刺背,但是一家人在地里忙得不亦乐乎。我的任务是把割下散在地上的麦子收拢在一起,一堆堆放好,尽管胳膊被麦芒刺挠得红点斑斑,脸上道道灰迹,也阻挡不了我的劳动激情。
在幸福和忙碌中,父亲却握住扬麦的木锨说:这不是你要干的活,干活的好好干活,上学的好好务字。你到那个凉棚里读书吧。小学初中阶段,麦收季节,我在那个草棚里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
麦子熟了,那些有关麦子的记忆又鲜活起来。
(《山东教育》2018年9月第2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