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清欢

发布日期 : 2018-07-05点击次数 : 来源 : 《山东教育》小学刊

山东省临清市青年办事处大三里小学   赵泽彬

 

打立春开始,朔风便似乎不再那么凛冽,总觉得寒冷中开始夹杂着丝丝春的气息。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冬日的菜早已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上顿白菜,下顿萝卜,温室似乎打破了季节的轮转,各种蔬菜应有尽有,但大棚菜却总感觉少了一点味道,不那么鲜美。说起鲜来,不由想起了春日田野里的各种野菜,那其中的滋味,真如苏轼所云“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追记逝去的岁月,似乎童年的每个早春都被野蔬浸润过,虽然时光荏苒,它们却一直于流年的记忆中吐露着清香……

香椿

北方人吃香椿的传统由来已久。料峭的春风中香椿树上钻出的嫩芽,算得上吃到嘴里的春日的头口鲜了。“椿”之所以为“椿”,窃以为它为开春第一蔬的原故。“三月八,吃春芽”,雨前香椿嫩如丝。谷雨前后,蛰伏了一个冬天的香椿在春风春雨的润泽下,悄悄地吐出一簇簇紫红肥嫩油润的小芽,嫩红的叶芽长到二三寸时,叶面泛绿,叶尖及边缘透着淡淡的紫红色,此时为头茬芽,味道特别鲜美。举着勾镰小心地将那一簇簇的嫩芽勾下,碧绿的芽短粗肥嫩,紫红的叶尖处泛着滑润的油光。蓬松松的一大把散发出特有的香气,这味道散入微风,弥漫了整个早春。

“小椿树,香又香,炒鸡蛋,拌豆腐,炸小鱼,腌咸菜,又鲜又香你尝尝。”香椿吃法多样,我最爱吃的要数香椿拌豆腐了。香椿芽用热水焯一焯,立刻变得更加娇嫩翠绿,嫩茎、叶芽里的香气被蒸发出来,满屋子芳香洋溢;拿刀斩碎,拌上白嫩嫩、水生生的切成小方块的嫩豆腐,撒上盐,淋上麻油,然后浇上一勺橙红晶亮的辣油,最后再点上香醋,撒上雪白的蒜茸。不过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加鸡精,那样会遮盖香椿原有的鲜味。看吧,绿茵茵的香椿,雪白的豆腐,清清爽爽,被热水激出的香椿独特鲜浓的香味渗入嫩滑的豆腐里,豆香、椿香交融在一起,一股春天的气息便这样迎面扑来……

过了雨水,香椿树郁郁葱葱,叶子却已经老了,“雨后椿芽生木质”,这时你只能腌香椿了。大坛子里放一层香椿,揉透了,再撒上一层盐,就这样一层层码好,密封。一个月后,咸鲜爽口的香椿便腌制好了。等到炎热的夏季,煮一锅面条,凉水捞一下,砸上一头蒜,切盘碧绿的黄瓜丝,再把腌制好的香椿剁成细细的茸撒在里面;面条凉爽滑口,韧性十足,黄瓜鲜嫩可口,香椿气味浓郁,来一大碗,那滋味可真是一个爽!

荠菜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冬去春来,草长莺飞,田野里,绿油油的麦田笼罩着一抹如云的翠绿。一棵棵的荠菜,从土里冒出来,夹杂在麦田里,散落在田野间,那锯齿形的叶子散开着,嫩红的叶根,翠绿的叶梢,在明媚的春光中惬意地舒展着身姿。风儿轻轻地吹,星子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仿佛不经意间,一个转身,便已春深似海……猫了一个冬天的人们陆续来到田野里、麦地里,四处寻找着荠菜的身影。

记得小时候,父母在乡村医院工作,当地民风朴实。每逢春时,淳朴的乡亲总会送一些时鲜的菜蔬,表达他们的谢意,其中最多的便数荠菜了。父母工作繁忙,于是荠菜便交给了姥姥打理。姥姥细心地把里面夹杂的野草挑出去,再用清水反复冲洗,一棵棵青翠的水灵灵的荠菜便如小山般地摆放在面前了。荠菜吃法多样,可以蒸,也可以拌,但我最爱吃的还要数荠菜饺子。俗话说“宁吃荠菜鲜,不吃白菜馅”。荠菜用热水焯了去涩,剁成茸,搅上剁碎的猪肉泥,七分瘦三分肥最佳,再加上盐、酱油、料酒、葱末、姜茸调成馅……饺子包好,煮熟了,热腾腾的隐隐透出里面淡绿的馅团,咬一口,晶软柔韧的皮,鲜嫩油香的馅交织在唇齿之间,猪肉的香味,荠菜的鲜味,就这样告诉你的味蕾什么是春天的味道!想想自己也就是从那时,跟姥姥学会了包饺子。如今姥姥已经去世多年,我也早已为人父,可每当春季给孩子包荠菜饺子的时候,眼前总会不由得浮现出姥姥慈祥的笑容……

榆钱

“春风吹,榆钱美,一串串,一把把,东家妞,西家娃,采回了榆钱把粥煮。”三月残雪消融,草木竞秀,春风拂过,绿了原野,柔了小河,蓝了天空……一棵棵高大的、树皮皲裂、沟壑纵横的老榆树被春风吹生出一挂挂密密麻麻的绿豆粒大小的花苞,还没等你细细欣赏,几天的工夫,黄中透绿,油润光亮的榆钱便挂满了枝头,活脱脱一串串翠绿的铜钱。

邻居六哥是捋榆钱的高手,他卷起袖子,双手合抱树身,哧溜哧溜,一直爬到树分杈的高处,岔开腿骑在树杈上,一串串的榆钱被他摘下往下扔。待在下边的大人小孩齐动手,一边往篮筐里捡拾,一边把一嘟噜饱满的榆钱往嘴里塞,甜滋滋、脆生生的榆钱在牙齿的咀嚼中,化为丝丝甘甜,那清清爽爽的晶绿汁液溢满了口腔,在舌尖上尽情释放春天的气息。

榆钱可蒸、可煮,最好吃的当然是榆钱粥了。欧阳修曾赞叹:“杯盘粉粥春光冷,池馆榆钱夜雨新。”一砂锅粳米,大火烧沸,小火慢熬,繁芜杂陈的红尘世事,苦乐交织的流水年华,平平淡淡的生活琐事都慢慢融化于粥中……炉火暗红,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当水米融洽,柔腻黏稠时,撒上翡翠般的榆钱,雪白的粥中,榆钱如碧玉舒展,翻滚沉没,把一点一滴的草木精华渗入粥中,清甜的香气氤氲了满屋……端一碗热腾腾的榆钱粥,顺着碗边吸溜一圈,黏稠润泽,榆香满口,顺着你的喉咙,滑到你的胃里,暖暖地熨帖着。那一刻,仿佛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心也一下子松弛下来,仿佛世事都已远去,只愿此生光阴停留于这碗粥中,感知流年的温馨……

时光如水,岁月不居,转眼已到不惑之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童年的一切大都随风飘去,唯独这些草木精灵的气息,在春风雨露的滋养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扎根于记忆的深处……

 

(《山东教育》20186月第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