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果园

发布日期 : 2017-10-05点击次数 : 来源 : 《山东教育》小学刊

山东省海阳市徐家店镇中心小学   李  萍

 

早晨过去吃饭时,院子屋里都没见着父亲的身影,家里静悄悄的。炕上的母亲告诉我,父亲上南山了,去把包无花果苗的塑料纸掫去,前一阵儿天冷怕冻了果苗,就包起来了。

那棵无花果果然栽在南山了。

去年秋天一个周末,我和朋友站在父亲的院子里,“那不是棵无花果吗?”顺着朋友的手势,我看到了一棵栽在盆里的树苗。是无花果,看它的叶子就是,约有半米多高。“恁(你)爸,得把它栽山里吧?”母亲说。“嗯,应该。”

山,就是南山,父亲在南山有个“果园”。

父亲今年七十八岁了,腿又不好,从来就没有什么果园。“果园”这个名儿是我起的,其实就是块儿庄稼地。

听母亲说那块地是当年在世的爷爷抓阄抓的。“人老了手气也不好,”提起那块地,母亲总是感慨,“那块破地啊!”母亲拉长了语调,“硬走也不到,硬走也不到,栽了东西都没有人去偷!”

那地方名叫“老母猪胯”,是个大山坳。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那儿的山坡又高又陡,坡顶上有野百合花,小小的花瓣儿是橘红色。还有一个清澈澈的泉眼依傍在一棵高大的老树底下。

前年去过一次,去摘桑葚。

那是一个春日煦暖的周末,一辆电动车,一辆三轮车,三个大人俩孩子,组成一个摘桑葚吃桑葚的队伍,父亲开的三轮车带头向南隆隆而行。

穿过桥洞,沿着火车道旁的土路向西,一路经过老果品公司、老粮食转运站、测丰化肥厂,顺着测丰的围墙左转向南走上一段铺着水泥的平滑道儿,道旁右手边的苹果树伸手可及。接着,眼界豁然开阔,向右一转脸,平静的饮马湾水库映入眼帘,微波粼粼的水面辉映着天光。

水泥道只修了一小段,坑洼不平的泥道随着山势向南一路蜿蜒而去。伴着尘土一路颠簸,有岔道左转开始进入山坳。车子还能走一段。上坡,下坡,转弯,记忆中的泉眼处挖了一个深深的水塘,老树早已不见了踪影。顺着道儿紧贴山脚根一直前行。

父亲的三轮车终于停住了。取下东西,顺着逐层向上的地势步行,走过一块地又一块地。从一条干排水沟里走出来,已是山坳深处。到了。

站在地边,眼前是一块不算大的地,黄色的泥土,地头处有几棵树。

父亲栽了三棵桑葚树,两棵结紫色的果,一棵结白色的果——是新品种。这在集上买来的新品种,曾一度成为父亲坐在炕沿上吃饭时的话题——“这是新品种,甜……”

这就是桑葚树啊!桑葚是长在树上啊,树不怎么大啊。满怀着憧憬的人们朝桑葚树走去。

桑葚虽是不够多,但也着实让我们兴奋一场。现摘现吃,黑紫色的桑葚熟透了,轻轻一摘就到手,真是瓜熟蒂落。最大的那棵桑葚树枝叶茂盛,树叶那么大,那么绿,那么亮,真像抹了一层油!桑葚熟透了,手指轻轻一触,紫色的汁液立马染上手。熟的摘完了,就摘不太熟的,也好吃。吃着吃着,不知是谁忽然笑了起来——嘴巴都变成紫的了。用手擦,伸开手看,手也是紫的了。

父亲也没闲着。他忙着去捡树底下掉落的桑葚。后来直接拿过一块从家里带来的干净的白色塑料布,铺在那棵长白色果的桑葚树下面,摇动树干,熟透的桑葚纷纷落下。父亲拎着白铁桶,弯下腰去捡。掉地上的桑葚再捡起来就会沾上泥土,父亲一个也不舍得丢,只顾低了头弯下腰一个一个去捡。捡起来先自言自语地看两眼,再丢进桶里。父亲一条腿装了笨重的义肢,腿抬起得迟缓,落下时,义肢会随之发出有节奏的摩擦声。

如今的那块地,从最初的几棵桑葚,到现在已经是五花八门吃啥有啥了。

“栽了五棵桃树,开的那些花儿啊!”父亲拉长的话音里透着欣喜,“去年长了五个桃,明年能长五十个!”父亲加重语气,两只手掌一左一右坚定地比划着。“桑葚,白的那棵不行,”父亲摇摇头,“太甜了,爱招些东西(鸟儿之类)。去年家雀还不算多,今年也叫你的同事去摘吧,吃不了地吃。”“核桃是主打,栽了十来棵,有两棵开始长核桃了,去年长七十个,今年能长二百!”父亲信心满满。“那棵无花果,怕冻坏用个袋子扣起来了,结果从里面发出来的芽儿都掉了。又从下面——”父亲习惯性地用手指朝上比划,“发出四五个新芽来。栽了棵葡萄,冬天冻死了,咱哪知道啊,应该用泥土培起来。”“不是还有棵蓝莓吗?”那年摘桑葚时父亲特意让我们看过:在玉米秸秆的保护下,一棵小小的蓝莓苗,居然长出小蓝莓来了!看到一个个青色的小球形蓝莓,真是令人惊喜。“嗯,”父亲淡淡地回应,“去年没长果,今年又发芽了。”“我想栽棵大樱桃!”父亲边吃边说,“恁妈不让,说还得打药。”年近八十的父亲在炕沿上低头吃着早饭时平静地说。

现在是暮春四月,桃花谢了梨花白,满山遍野都是白花花的苹果花儿。“长出桑樱儿(葚)来了。”父亲坐在炕沿上,大拇指的指甲比在小指肚上,“有指头肚儿这么大小,再有一个月就能吃桑樱儿了。”“昂,五月当(端)午拉桑樱儿么。”母亲在一旁补充道。

那两棵桑葚树一定长得更高大更茂盛了吧。我仿佛又来到了那个大山坳,看到桑葚树油绿油绿的大叶子在阳光下闪闪烁烁,红艳艳、紫莹莹的桑葚掩映其中,那么甜,那么甜……

桃花多好看啊!一嘟噜一嘟噜的。我想起校园里粉红色的樱花。

我仿佛置身于父亲的果园:红艳艳的桃花树,绿叶婆娑的桑葚树,毛毛虫似的核桃树……白的像雪,粉的像霞,绿的像玉……

 

(《山东教育》20179月第2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