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那条老河

曹县倪集镇中心小学   葛贵纪

 

家乡有一条河，很长，也很古老。

没有人知道这条流经了无数个村落与荒野的河源自哪里，又流向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这条河究竟流淌了多少年，我只是听说它从未干涸过，哪怕是在可怕的大旱之年。而我这个出生在这条河边的千万个孩子中的一个也不愿去寻求关于河的种种历史和传说，我喜欢它在我心目中这种神秘感。

在我的记忆中，这条河留给我最早的印象是儿时我们几个小伙伴下河洗澡的情景。水性不熟的我们，两手噼噼啪啪地扑打着河水，偶尔也倏然潜入水中，像几只长满淡黄绒毛的雏鸭，笨拙地在水里扑腾。有时叠几只纸船放到河里，然后面对河水虔诚地许上几个美好的祝愿；有时在那绿草丛生的河边摸几条鱼捉几只虾，寻找着那份属于自己的欢乐。就是这样，一群年幼的孩子嬉戏于这条苍老的河中，那悠悠的河水便把一群孩子的欢闹声带向了远方，留下一个又一个讲不完的关于童年的故事。

等到稍大一点儿，自己的那颗无忧无虑的童心涉入了生活的忙碌与烦琐，于是一些感伤的情绪也随之而来。从那时起，我便愿意面对老河讲述一个个关于我的故事，向它诉说我无尽的哀愁。我孤独地伫立河边，就像河边伫立着的那株孤零零的白杨。在漫长的黄昏，我常常因惆怅而烦恼、因寂寞而痛苦，凝望着河水痴痴地出神，静静地倾听那淙淙的水声。在这静听中，充溢心中的那缕缕的惆怅与寂寥便随着那长长的流水流向了远方，而留在我耳畔的只有广漠空旷田野间永不间断的汩汩的水声，这水声是我永久的倾听与向往。日子久了，老河对于我来说已不再是单纯的流水了，它仿佛变成了一位理解我心的老人，它倾听并理解了我的所有苦恼和惆怅。它似乎知道我为什么总是默默地对着河水悄悄流泪，它似乎知道我为什么会受到父母的责骂……它仅仅是一条没有生命与思想的河啊，然而它却安慰激励了我这个多愁善感的孩子，教会了一个年幼的孩子怎样成长与生活。它是我的乐土，所以它又怎能不让一个孤独的孩子产生说不尽的依恋之情呢？

我就是怀着这份深深的依恋在18岁那年离别了老河。离开老河的那一个黄昏，我怀着无限的忧伤和憧憬胆怯地来到了这条老河边。河水依旧流淌着，那声音使我沉醉。我默默地伫立河边，望着那一直流出我视野的河水，听着潺潺的水声，我甚至感觉到儿子临行前母亲对他那声声的叮咛，那声音充满了亲切与温情，也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担心与离愁。听着，我的心里竟禁不住地一阵酸楚，泪，也悄悄落下来了。

在外面奔波的日子里，我常常想起村前的那条老河，在饱尝了生活的艰辛后，这种眷恋愈加强烈了，这是一个漂泊异乡的人在思念那温暖安定的家啊！有时候在嘈杂的现实里我目睹了那种种世俗的丑恶与污秽时，我会想念老河的清澈与纯净，那汩汩的水声敲打着我混沌的心，它让我知道，在这个到处充满竞争的社会的另一隅，还流淌着一条清清的河。于是，我被重压窒息的心便仿佛得到了一种慰藉。于是，我便更加思念老河了。

终于有一天，我回到了那条我已离别很久的老河边。那一天，夕阳西下，一切都被夕阳染红了。我向着阒无人烟的河边走去，我默默地数着自己的脚步，轻轻地踏着地上的沙砾，我仿佛听到了河水在窃窃私语，那是老河在与我低语吗？奔腾了一天的河水早已安静了下来，岸上的几株垂柳将淡淡的影子投向水里，另外几株老槐树高高地耸立在岸边，而远处，几片疏淡的云像彩绸在天际飘荡。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有几块青石参差地露出河面，河水便在那里溅起几朵美丽的水花，水花浴着夕阳晶莹地闪烁着，微风又将那水花醉人的味儿吹进我的鼻孔，使我不由感到一阵清爽。我的心在这一片醉意里充满了无限的温情……

我怀着一颗怦然跳动的心走近了老河，那童年时代给我留下的不可磨灭的印象像水花一样溅起来。在这寂静的黄昏，在这条生我养我的老河边，我脱下了衣服，以河为镜，我发现岁月已在我的脸上刻下些许沧桑，不禁使我心中升腾起一种童真的向往。我轻轻地将河中微热的水撩在身上。我尽情地享受着河水的抚摸。我想找回童年的快乐。在这朦胧的情景中，我真的醉了，整个身心都陷入了河的怀抱。我感觉，此刻的我像一条小鱼，像一只小虾，像青蛙、像水鸭……我自由自在地翱翔，我与河水融合了。我单纯的心又怦怦地跳动起来，我浑身激情奔涌。我甚至感觉有一本书要读，有一篇文要写，有一首歌要唱，有一位朋友要去拜访。但是，我必须静下心来，因为我听到河水贴近我的耳边轻声告诉我；“闭上眼睛吧，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样去享受生活。”

夕阳已经沉落，河水变得模糊起来，但是它依然默默流淌。

我又要远离老河了，不知为什么，我临行时却没有再到河边，也许是我不愿体味那份告别的伤感吧。然而，无论我走到哪里，在我心中的世界里永远会流淌着那条老河的温情，流淌着我忆不完思不尽的动人故事。

 

（《山东教育》2016年5月第13期）